戏台上的平安人生

用心看人或看戏，还真能看到人世间许多真相。原来世界本就是这样，大多数时候，没有绝对的好人与坏人，一切都是命运与选择，更相信上帝与好人和坏人同在，“因他鉴察直到地极、遍观普天之下。”（约伯记28:24）

台湾版画家朱锦城老师曾送我一本《绝色》，其中“往日情怀”那位大美妞的眼神、发饰、服装、化装、体态等最抢我眼神，我自她神色中彷佛看见小时候野台戏演员模样。如今我已不再年轻，繁华落尽见真淳，更怀念那些戏台上的花旦、苦旦、青衣、丫头梅香……让人进一步反思：距离真相愈近，愈珍惜原色？！这道理在民间野台戏台上台下最常见。我小时候它就是我的生活底色，所以常常怀想它。因为小村村民每年固定祈福，广场戏班子一年两次演平安戏，到时戏棚大柱上挂一黑板写出戏码与捐献，多少年来客家村的小村戏也叫平安戏。

戏台子搭在小村广场，戏班子住旁边的活动中心。我怀念它因为我家就在广场旁，它是根深柢固的记忆，戏台子与我睡觉的大眠床相距不到一百公尺，想忘也忘不掉。戏子们常穿便服但仍一脸花彩浓妆，有的正洗衣服晒被子，有的正在吊练嗓子练功夫，有的正在闲话聊天，有人正捧着大碗吃面条，也有正追打不写作业的淘气孩子。我常见到戏台上最温柔的梅香原来台下嗓门最大，待字闺中的花旦原来儿子读大学了，能连翻筋斗几十个的铁头武生原来做阿公了，演老奶奶的那位躲在角落还捧着琼瑶小说仔细地读着，跑龙套的那位原来是戏班子的班长．．．

小学同学阿秀比我更孺慕大戏，我俩总一起看戏，当年我俩便常爱画美丽的花旦，她更透露一旦毕业还要去唱戏。我们常溜进后台看道具行头：一排长短不齐的胡须，皇帝、文官、武将、秀才、花旦的头饰服饰，逼真的刀剑……有次阿秀沮丧地告诉我，她着迷多年的小生男主角原来是女的，有场戏前台正掌声雷动拍手叫好，小生就转入帘后撩起戏服露出奶子哺乳她的孩子。几秒钟前台上那位气定神闲酷极的小生，到了帘后听到哇哇哭声就六神无主狼籍混乱。阿秀自此不迷小生也不提学戏了。我们正慢慢去认识生活的真相，学习用真爱宽容更多的人与事。

童年看戏心情，也像鲁迅的《社戏》：……过了那林，船便弯进了叉港，于是赵庄便真的在眼前了，最惹眼的是屹立在庄外临河的空地上的一座戏台，模糊的在远处的月夜中，和空间几乎分不出界限，我疑心画上见过的仙境，就在这里出现了……”

当年还小，我们对前台华丽后台简陋都无解，但亲眼目睹台前台后无数风光，尤其隔开前后台的大布幔主题常见大荷花。如今戏台已成梦中仙境了，荷花却从没凋谢。戏台的灯暗了，后台的人走了，换下戏服的花旦到底去哪了？常自绘记忆中戏台大布幔的大荷花，荷花是生命力很强的植物，农家水塘里总见，它根沾腐土，花开艳丽，岂不正解释戏子的生活真相？

想及当年两少女自然不懂“人生如戏”的道理，后台戏是真实劳动阶级的写真版，尤其在小戏迷阿秀眼里却成无法接受的“荒腔走板”。

不知何时开始，每每返石壁潭过节看老人时，发现戏台下的观众少了好多，若是过年那场戏遇天寒流，更是萧条阴冷。疏林冷落不说，看倌有时只剩二十几人捧场，但戏班子总人数有布景、道具、灯光、演员等，也许二十人不止，种种残酷现状让人不忍野台戏渐渐荒芜的事实。

细数野台戏内容，不乏涵盖地方音乐、舞蹈、戏剧及文学为一体的艺术表演形式，它能在乡野低层展现多年并被重视多年，是经历数代文人知识分子、音乐艺术家等等一起精雕细琢而成就的乡野戏剧。如今社会的进化快速，出现传统艺术弱化甚至消失的现象，乡村野台戏就是现实考验之一。

好几次站在广场，看到行色匆匆的人流但少有驻足看久的，摩托车呼呼啸啸，轿车来来往往，注视这一切，让我细想到底是戏不好看了还是人不爱看戏了？

但每天每人出门，不也像上台去演场戏？而且每人角色有许多，每天都有一幕幕的演出上演。但剧本在哪？我们就是编剧？我们也是编导？或者我们什么都不是，就是一个跑龙套的？想想圣经早就说了：“人算什么，你竟看他为大，将他放在心上。”(约伯记 7:17)

小时看戏，如今年迈才知，社会底层的人展见美学与创造力有很多方法，野台戏是其一，它的后台更反射乡野表演艺术的完整生态。故事最令人唏嘘在于：人都会变，那才是人世间的真相。今自绘一幅荷花自娱自乐，与您共勉。

注：本文为特约/自由撰稿人文章，作者系北京一名基督徒。文中观点代表作者立场，供读者参考，福音时报保持中立。欢迎各位读者留言评论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