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苗族基督教看宗教如何在非本族地域立足
【摘要】一百多年前,英国传教士柏格理的到来使苗民短时间内大规模皈依基督教,至今,云南贵州的苗族地区分布着五十多座基督教堂,苗族已融入基督教,而基督教亦然融入了苗族。基督教竟能如此和谐地在一个边远地区的少数民族地区立稳脚跟并发展壮大,纵观历史后发现这背后是有原因和规律可循的,这便为宗教如何在非本族地域立足带来启发。
在20世纪上半叶,从欧洲寄往这块圣地的邮件包裹,上面的收件地址只要写“中国石门坎”就可以送到。“石门坎”位于滇黔交界处,英国传教士柏格理在这里建立了第一座教堂,正式开始了在苗疆的传教。在中国各民族的历史上,很少有一个人能够如此大地影响到一个民族的历史发展,柏格理也创造了基督教史上的一段传奇。
一、形式民俗化
“我必须调整自己的生活,以赢得中国人的尊重。我绝对不能做任何让他们感到厌恶的事情。在这种限度之内,尚有很大的回旋余地。许多传教士就是因为要显示他们自己在风度上不能偏离英国人的标准,却完全不能为中国式的观点和看法所理解,才失去了他们的机会。”[I]
柏格理1887年3月初到中国的时候,就意识到了自己形式民俗化的重要性。一下船,他就换上了中国传统服饰,并开始学习汉语。他要努力通过“中国化”拉近与中国人的距离,培养自己成为基督教化中国的积极行动者。他总是身着中国式的长袍,足登中国城市居民常穿的浅帮鞋,头戴黑色小圆帽,还装饰一条垂至后腰的假辫子。不仅如此,他还买了一面中国式的铜锣,每次上街传播福音的时候,都会兴奋地敲打铜锣,模仿杂耍卖艺者以此招引更多的观众。在进入苗疆传教后,柏格理穿着和苗民一样的粗麻布衣和草鞋,利用自己的语言天赋和努力快速的学会了地道的苗话,走乡串寨传教时不嫌山路艰难。与苗家同吃土豆和荞麦饭,同宿麦草堆,从不嫌弃苗家生活之苦和卫生条件之糟。总是和气迎人,路遇苗民,就象遇到长者一样谦让。这使贫穷而受惯鄙夷和欺负的苗族(特别是大花苗)非常感动,视他为可以信赖的人,甚至认为这就是他们等了很久的“拉蒙”(苗王)。
这是柏格理的第一步棋,从形式上让苗民觉得亲切,使其对自己完全信赖。这个形式不仅是外在穿着打扮,还有语言和表现出来对苗民的态度、礼数。有科学研究表明一个人给别人的印象中最重要的是初次见面的七秒钟。在这七秒间,传教士用形式民俗化为在苗疆的传教打开了一扇窗。
人都会受感官的影响,其中视觉、听觉、触觉是最基本的,当人看到一个人和自己穿同样衣服,说同一种语言的时候,就会自觉地忽略他与自己的不同点,而放大与自己的相同点,这样的心理作用下就较易接受此人的意见了。特别是对于少数民族来说,甚少见到能与自己自由沟通的外族人,甚少能受到极大的礼遇。必要地相似性和投其所好的礼数便为传教解决了第一重阻碍——沟通困难。
作为一个宗教,是具有扩张性的。要扩张到哪一块土地就必然要熟悉这块土地,并在这块土地上先打牢地基,要打牢地基就必然要伐这里的木,取这里的土,就必然要亲自踏上这块土地,绝不能悬离这片土地半分。“土地”便是广大的人民,“熟悉”便是要提前通晓当地的民俗,只有知己知彼,把自己民俗化,才能避免冲犯当地禁忌,避免一开始就产生误会导致夭折。
二、促文化相通
许多少数民族都存在同样的问题,只有语言而没有文字,祖先的历史都是通过口口相传的古歌保存下来。柏格理同精通英文的汉族教徒李斯蒂文和苗族教徒杨雅各、张武一起研究,以拉丁字母为基础,并结合苗族衣服上的符号花纹,于1905年为苗族创立了一套简明易学的拼音文字[II]。用这套新的文字,苗汉牧师们与柏格理一起,翻译了《圣经》和赞美诗,教会学校也用苗文编写了《苗文基础》、《苗族原始读物》等教材。
文字是文化的基本载体,文字相通是文化交流的基本条件,并且文字的统一对民族的团结,防止分裂等都有重要作用。中华民族历经磨难而最终不可分离的重要原因之一便是我们有共同的汉字,不管口中说着怎样的方言或土语,不管是否能用语言交流,我们都可以通过汉字这个桥梁了解彼此,获得认同感和归属感。正是由于文字如此重要,所以苗族人对帮助他们创制文字的传教士异常感激。
但对于传教士来说感激不是最重要的,更重要的是通过创制苗文,他与苗民的距离更近了。一个人怎能对他所发明创造的东西不烂熟于心呢?一个人怎能不会把他发明的东西运用自如呢?为苗族创制文字使传教士从被动学习语言以传教变成了主动运用语言来传教,这样的变化使两种文化自然而然地融合在一起,文化通则心易通,这为传教的顺利进行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同时,作为一种突破时间和空间限制的传播方式,文字对广泛传播福音具有极大的作用,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主体作用。通过文字来传播宗教信仰是事半功倍的方式,柏格理不必辛苦地奔走于每一个偏僻的角落,只用写好后或抄或印,交给培养出的牧师们,由他们将福音向各个方向传播,这就大大提高了传教的效率。并且,文字可以被长期保留,不会因为时间关系而变化。若只是口头传教,即使当时确实被感化,但很长时间后,也许就会把传教士的话忘得干干净净。而文字不同,只要保留着,不管时间多长都不会消失得无影无踪,任何时候都可以重温,任何时候都可以用来坚定信仰。
作为一个想要在非本族地域开枝散叶的宗教,促进文化相通无疑是一条捷径,也是一条必经之路。但却不是每一个宗教都有为当地创制文字的机会,那么在这种情况下又该如何以促进文化相通,方便宗教立足?我们可以从石门坎基督教中获得启示是,做好宗教典籍的翻译工作,传教士能对当地语言灵活运用。并且,对于宗教典籍的翻译,不能只停留在意译的阶段,而应根据当地的语言习惯、风俗习惯、礼教要求等进行一定程度的改编,以使其更能为当地群众接受。文化相通也表现在对当地文化的尊重和理解,宗教不要企图在短时间内完全代替一种地域文化,而应在尊重和理解的基础上与之沟通,以实现当地文化对宗教文化的容纳。
三、积极投身建设、慈善事业
1905年正月初二,柏格理带着5个汉族教师来到石门坎,带领石门坎的苗族群众修路、建房、读书识字,仅两个月就修了5栋房子。在当地官府和彝族土司支持下于煤水狮子洞兴建教堂,进行传教活动。同时在石门坎兴建学校,1906年开始招收苗族子弟学生,男女均收。“传教士首先通过说服苗族中有较高威望的人士接受基督教义,开办苗族学校,注意聘用苗族教师,以期吸纳引导苗族入学入教。由于教会学校有一些较好的物质设施,以此吸引学生,培养了非信徒浓厚的崇教意识。”[III]
基督教的到来使改善了落后的苗族人的生活,逐步改变了苗疆面貌,使苗人获得了接受先进知识教育的机会,还使石门坎从偏远的山乡一跃成为西南苗疆的最高文化区,先进文化的势能从这里源源不断地输送到毗邻地区。
医疗慈善方面,传教士承担了义务的提供医疗的任务。虽然传教工在英国作早已实现了与医疗工作相分离,但是当福音第一次传入一个不曾接触过现代医疗的人群中时,传教士无法回避做一些简单的医疗事务的现实。这样贴近群众的服务极有利于培养传教士与当地群众的亲近感,也拓宽提供了传播福音的途径。而作为上帝派来传播福音的使者,传教士也代表了宗教的形象,他们的善举往往能够增进群众对宗教的好感,使宗教获得当地人发自内心的认同和喜爱。
同时,宗教积极投身建设与教育事业,满足了当地人的需要,就能够使当地人对宗教产生依赖。宗教若通过满足当地需求而成为一种当地的需求,便为其进一步的传教开辟了一条宽广的道路。
并且,进行慈善活动也是在用实际行动传播福音,让信教和不信教的群众都能够感受到宗教到来的好处。2012年3月缅甸国内发生冲突,大批缅甸难民涌向中国云南德宏州边境地区,他们的生活面临极大困难。看到这样的情况,德宏州基督教两会将困难人群情况及时向云南省基督教两会做了汇报。3月12日至15日,云南基督教三自爱国运动委员会秘书长杨栩携同工一行4人,在德宏州基督教协会会长密秉兴牧师和陇川县基督教两会主席余有元牧师、会长木日堵牧师等同工的陪同下,前往德宏州盈江县那邦镇口岸和陇川县弄巴镇邦外村看望困难人群,购买大米20.3吨,发放给困难人群,使近1600人受益。
“由于特殊原因,大家生活面临困难,但大家要有信心,虽然生活在不同的地方,但上帝的爱是无限的,他垂顾全世界的人民,所以我们在主爱中互相代祷、互相帮助。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省基督教两会会继续筹资,帮助大家。”[IV]这样,基督教通过慈善事业来广播的教义就具有了极强的说服力。
四、适时改革
苗族教会已发展了一个多世纪,一方面是其厚重的基础,一方面是渐渐暴露出与时代不符,与进一步发展不称的问题。
“当下黔西北苗族教会现状呈现重喜乐轻道义、重灵性轻现实的诸多现象,就其根本我认为是缺少人才引领和缺乏神学造诣。”[V]毕竟处于交通极为不便的西南边陲,苗族教会对外交流较为不便,而且较难引入新的外来传教士,同时也就难以真正提高本地培养教牧的水平,这使得本地教牧的文化素质普遍较低,阻碍了他们对教义的正确诠释,而是宗教活动仅仅停留在集会和喜乐的层面,未深入地审问自己的灵魂,反省自己。讲者和听众都对教会前景极度乐观,毫不担忧,而对于信仰的自我诠释是极为狭隘的。笔者认为对信仰的解释应该结合自身实际,但不能局限于现实生活。如果说宗教才刚刚进入一个非本族地区,她需要在短时间内与当地民众建立起紧密的联系,因而结合当下情况较为狭隘地解释教义和信仰,但是随着时代的发展,狭隘的信仰显然不足以应变世界的瞬息万变,一旦信徒走出这个地区,他会发现自己的信仰的脆弱,造成信仰不坚定甚至放弃。
所以,宗教适时改革是必须的,也是必然的。苗族基督教中的有识之士意识到了改革的重要性,提出了“打破传统,与时俱进”、“教牧与神学生携手共进”、“开展双向教育”[VI]等号召,苗族基督教在这样的探索和实践下不断完善,走向开放和进步,与香港浸会教会交流和合作也进一步深入,在保留自己特色的同时逐渐摆脱了封闭化。
宗教通过改革是自身逐步适应时代的需要,也是继续生存和发展的条件,那么宗教在应该在哪些方面重视改革呢?通过对宗教开展活动的情况观察,笔者认为拓深对信仰的诠释是最为重要的。要引领一个民族归信于不属于其本民族的宗教则必须带给这个民族一个坚信不疑的信仰,这就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传教士如何诠释这个信仰,使听众真正相信信仰得救,产生对此宗教信仰的唯一崇敬。
其次是宗教的组织形式的变革。早在1946年苗族教会就发起了“教会联合会”。草创了“教会联合会”的章程后,区会代表们被派遣到坪箐、石门坎、葛布、轿顶山各处教会宣传,征取各处教会同工对于“教会联合会”的意见,自此苗族教会的组织走上了规范化的道路。
宗教组织规范化是其在一片土地上形成系统,并进一步扩大影响范围的高效方法。在层层组织的结构体系中,职责分明,快速高效,具有较高的统筹规划能力,对宗教的未来的发展方向具有把控力。但同时,如果上层权力过于集中而忽视基层建设也是不利的,是否有一个组织形式能够充分发挥基层的活力和上层的决策力?这是每一个宗教教会都应讨论的问题。只有根据现实需要适时调整上层组织与基层组织的关系,才可避免对基层传教热情的压制,以及对上层决策的误解和抵抗。处理好这个关系,才能解决好宗教内部矛盾,使其不成为宗教发展的阻碍。
[I]柏格理(SamuelPollard)1911年6月18日日记
[II]苗族人称这套文字为“老苗文”,英语世界惯称为柏格理文(thePollardScript)
[III]《石门坎与川南筠连苗族早期教会教育的关系》,2010年8月19日,三苗网
[IV]云南基督教三自爱国运动委员会秘书长杨栩携2012年3月于德宏州看望困难群众时的讲话
[V]晓阳,《苗族教会要建立在稳固的磐石之上》
[VI]《苗族教会的当前使命》(滇中一阿卯苗族的博客),2010年8月19日
参考文献:
[1]晓阳,《石门坎与川南筠连苗族早期教会教育的关系》,三苗网,2010年8月19日
[2]《苗族教会要建立在稳固的磐石之上》,
[3]《苗族教会的当前使命》(滇中一阿卯苗族的博客),2010年8月19日
[4]金黔,《柏格理与黔西北苗族教育》,贵州民族报
[5]《基督教传入黔西北苗区百年概况》,云南苗族基督教网
[6]王保罗《专题研究———阿卯教会现状(个案分析)》
[7]李德虎,《从石门坎苗族历史的变迁浅析其皈依基督的原因》,《毕节学院学报》2007年第1期